7.被流放者的回归
8月18日。
最近12区和13区是越发的乱，原本勉强维持住的秩序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平衡。粮食供应的减少，让越来越多的人饿死街头，或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再也起不来床，就这么在还算微热的八月天里散发出腐烂的味道，蚊虫在那些可怜人的身上飞舞着，路人和房东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用破布随便一裹就扔去门外让他们在狭窄的街道慢慢腐烂。
虽然上面已经组织了士兵前来焚烧尸体，为了避免瘟疫的传播，可是士兵却没有一个敢单独行动。因为那些人的眼神，几乎是十足的憎恶。
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为什么要抛弃他们。
娜卡莉经营的店多少有些基础，在一些动乱里最后还是保存了大半，剩下的钱财多少也还够几个人几口饭吃，只是饭食的价钱是长得越发的离谱。现在，是真的很少再有人来看她们唱歌跳舞了。再这么下去，她们恐怕……
经营旅店的老妇人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旅店的门。她自从很久以前就靠着这旅店维生，很多人都受过她的照顾，动乱里虽然有人来这里闹事，却被一些长时间住在这里的流浪汉挡了回去。
那些流浪汉，无牵无挂，只能在她这里寻一个相对安稳一些的住处。他们不求别的，只求老妇人的一口饭，他们会按照每餐的价钱，给老妇人钱财，他们也在外面多少有工作。
老妇人只有婆娑着泪眼，看着面前的，楼梯上，一个个衣衫破烂的，年龄各异性别不同的流浪者，只剩下不住地点头。不住地流泪。
那边的小伙子，来这旅店时才十几岁，靠着在外做工付房费，在他成年之前，老妇人都只收他半价。
那边的老头子，是儿时邻家的少年，曾经也追求过年轻时的老妇人。
那边短发的女人，靠着一身蛮力过活。她时常帮助老妇人，老妇人也会偶尔免她一些房钱。
还有……
这世界充满了黑暗，这世界也充满了光明。黑暗的存在，就如同光明的存在，你无法否认这二者其中任何一个的存在，永远都不能。哪怕是神，也没有资格，在光明与黑暗中间划下一根分界线！
老妇人看着床上脸色绯红呼吸急促的小女孩，慢慢把视线转移向了破损的窗外。
“万能的造物主啊……如果您真的创造了这世界，为何忍心看着这世界化作地上炼狱！求您开开眼，放了这女伢子，带我走吧……”老妇人含糊不清地低喃。
她老了，可是这孩子的路还很长。为什么要这般对待这孩子？如今这粮食供应不足，原本这区的生活条件就差，这一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睁开眼睛看看蓝天，看看白云。还能不能看着破损的残旧画本，向往着钢铁城墙后的世界！
……
都市最西端的10区与最东端的11区多少比最后两个区要好些，至少粮食的供应虽然减少了一些，也还不到引起混乱的地步，勒紧裤腰带，也还可以过日子。
边缘区域的守城士兵无疑是最为辛苦的。城墙之上每间隔几米就有士兵站岗，还有一部分没有轮到班的士兵在补眠。这两批人轮流值班，值满一周就可以休息一周，换城内的另一班队伍守城。空余的地面几乎有序地摆满了各种枪械兵器，甚至有炮台，只留下两条狭窄的过道。这些守城的士兵几乎吃住都在城墙上，为的就是如果发现异常，第一时间警报，攻击。
事实上，他们才是真正的，如果有袭击必死无疑的人。
8月19日，早晨7：23。
从地上爬起来的士兵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与走过来打着哈欠的队友相互拍拍肩，走向了空缺的岗位。
“啧，真想喝点咖啡，最劣质的就好……”士兵嘟囔着睁大了眼睛看向远方，他发现有一个小黑点正在缓慢地向着这边移动着，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于是用力地揉了揉。
“还咖啡，咱有吃的就不错。”一旁的士兵咬着面包嗤笑，“想喝回家喝去，在这别这么娇气小伙子。”
士兵发现那个小黑点依旧在缓慢地移动着，目标明确地指向都市。于是他连忙拿起望远镜，看了很久，久得旁边的人都觉得不对了，因为这个士兵的眼神一直很好。于是旁边的几个人也纷纷拿起望远镜。
“天……人……是人！”一个士兵惊讶地大叫。
“班长……谁去叫班长……班长！”另外一个士兵扔下望远镜就跑。
这种环境下，外面那么多各种各样袭击人的生物，全世界就只剩下七个都市还有人能够生存，这人，哪来的？难不成又是从其他都市来的逃亡者，或者逃亡的实验体？
等班长到了已经是十分钟之后。这个班长在这城边守了十几年，也是个老兵了。他驻守的时候遇到过几十次袭击，却顽强地活到了现在。他拿着望远镜，仔仔细细地看着。
那个人已经距离都市很近了，他似乎注意到了望远镜的视线，抬起头看了一眼。
老班长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他是五年前被流放的人……穆利尔的'大天使'。”
他的手有些发颤：“他居然在都市外生活了五年……他是怎么做到的……快，快通知莱拉！”
……
温晴朗是被门外的警报声惊醒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一分钟内摸黑穿好了衣服，等他完全清醒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应该先开灯。
警报声音里夹杂着反复的：“请穆利尔全员集合”的声音。
该死的这才几天又出事了？温晴朗在心里骂骂咧咧着，磕磕绊绊地出了门。
他很羡慕检测结果还没有下来的萧弘和唐瀚宇，因为这时他们至少不用在前一天凌晨3点才睡的情况下，转天不到8点的时候就被叫醒。
他温晴朗是有起床气的。
要穆利尔全员集合是不可能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在2区。他们在2区的人刚集合，就被莱拉踹进了直升机，向10区的方向飞去。在都市内部，飞机还是比较安全的。
在城墙上，温晴朗见着了穆利尔的其他人。由于最近虽然没有什么奇形怪状的物种来袭击，但是最后两个区却十分的乱，还需要排查其他区域的各种隐患，穆利尔的人最近也是四散各区，忙得要死。温晴朗不久前与莱拉谈过关于自己又一无聊的论文后，就被单独派去了13区。昨天刚刚回来，跟溯烛交接班，打算好好睡一觉，结果又被警报吵醒。他的怨念几乎就要结成实体了。
“什么情况？”温晴朗揉揉头发和眼睛强行使自己清醒一点，他向周围的人发问。令他惊讶的是，他看见了萧弘和唐瀚宇。
“五年前流放的人，回来了。”丽萨小声道。
温晴朗惊了一下。
都市里有一条规矩，流放者不倚靠任何都市若能在外活过五年，就可以主动回到都市，申请加入军队。流放者的身上有特殊的印记，有这种印记的人，没有一个都市会收留。被流放，说明都市也珍惜他强大的战斗力，或者说他强大到了连都市都不能奈他何的地步。而他所犯下的错误，却是让都市无法掩盖的，无法被容忍的，极其严重的。现在这时代，不倚靠都市根本无法过活。而如果真的能够过活，说明他真的很强大，都市不会放过这种战力，这五年的流放就权当警告。
自从都市被建立以来，从来没有一个流放者回来过。这是第一个。
陈默到得比较早，他拿着望远镜已经看了很久。
“他在比手势，意思是五年期限到了。”陈默把望远镜递给莱拉。
莱拉拿着望远镜看了很久。
最后，莱拉叹口气，一扬手：“把城门打开，让他进来。”
一旁围观的士兵里，有几个老兵顿时大吃一惊：“什……莱拉队长，他……”
“让他进来。”莱拉语气生硬地重复着，他把望远镜抛给了老班长，“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地拉起一条缝隙，那个人非常灵活地自缝隙里钻了进来，他身后，厚重的城门重重落下。
他穿着一件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斗篷，脸上头发上满是灰尘，头发乱糟糟的，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莱拉已经下了城墙，此时站在他的面前，沉默良久，伸出手去：“欢迎回来。”
“我猜你并不欢迎我回来，因为我曾经杀了一个你心爱的队员。”青年的嗓音沙哑，却很迅速。他没有握莱拉的手，而是按下了莱拉的手臂，然后他看了眼莱拉身后的人群，嗤笑了一声，“真是大换血。”
莱拉顺着他的力度，放下手臂，笑得十分的沧桑：“三年前的任务基本都挂了，很多人尸骨无存。”
“啊，是吗。”青年点点头，他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有所动摇，“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他们？”
“以后有的是时间认识。”莱拉说着，转过身，对着身后穆利尔的18个人道，“这位是穆利尔曾经的'大天使'希尔沙，五年前被流放，今天他回到都市，我希望今后各位不要对他有所偏见。”
“说的比唱的好听，莱拉大叔也学会打官腔了，学坏了啊。”希尔沙推开莱拉，“我呢，五年前杀过一个同为穆利尔的朋友所以被流放，接受不了跟我分到一个任务的人最好提出来。不然的话，分到一个组出了问题我不会负责。”
没有人说话。
希尔沙微笑：“那好。”
……
回去的路上，温晴朗没忍住睡着了，下直升机的时候他是被旁边的丽萨扒拉醒的。希尔沙坐在他的对面，下飞机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点笑意，似乎在说他真有意思。
啧，没见过人睡眠不足吗？就算是体力好的改造人也是要睡觉的，而且还是在跟13区的人斗智斗勇了几天连着几天没有一天睡得超过五个小时，然后回来又没有睡几个小时就被叫走集合居然只是为了接个人的情况下。
温晴朗下直升机的时候被莱拉拽住了。
“晴朗，希米的身份比较特殊，能不能先让他去你宿舍住？也好跟他说说都市现况。”莱拉的声音很低，几乎泯灭在了直升机的噪音里。
“……我记得原先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温晴朗还没有完全清醒。
“你们两个人住四人间不觉得太奢侈了吗？现在都市住房也很紧张的好吗？你看看除了你宿舍咱队伍里谁房间还有空床？再说了，”莱拉的声音又轻了些，“那孩子不是回来了？那孩子是类人的事，瞒不过希米。你还不如尽早跟他混熟了，别让他说出去。”
温晴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半晌他发现莱拉说的是溯烛。
回来？类人？那……
哦上帝，还有人不知道溯烛就是73吗？真的他妈的没有了对吧？
温晴朗暗暗骂道，最后只好答应了。
集合前在哪个区的，飞行员非常尽责地把人都送了回去。莱拉最后去了1区，大概是为了希尔沙的事。
等下了飞机温晴朗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
莱拉叫自己的队员的名字一直都叫得很亲密。可是他居然跟希尔沙五年不见，一说起希尔沙开口就是“希米”？这人护短真是护到没救了。宠自家队员也是宠得没边了。这人真是因为杀了穆利尔队员被流放的？
不过温晴朗也懒得思考了，他拍拍希尔沙示意他跟自己走。
管他杀的谁，反正跟他温晴朗无关。
温晴朗在瘫倒在床上时如此想着。
……
出乎意料，溯烛转天就回来了，温晴朗相当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去了那么长时间，溯烛就一天？
溯烛看着坐在床上的希尔沙，他昨天回来就换了五年没换过的脏衣服，洗了澡打理了头发。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留着一头自己剪得有点不整齐的碎发，如果不是左边脸颊上的一块狰狞伤疤，应该也是一个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的人。
只是这人的嘴真的太毒，昨天温晴朗已经亲自尝过了正宗毒舌的厉害，他现在完全不想跟希尔沙对话，完全不想。
“现在边缘区域的混乱基本已经压制住了，最近一直是轮流排查隐患。”溯烛淡淡道，褪下了满是灰尘的衣衫，放进篓子里。每天都有内务部的人会来拿需要洗的衣服，转天再送回来。
“隐患这东西，如果真有，是查不出来的。”希尔沙轻轻哼了一声。
溯烛没说话，温晴朗则是默默地背过身不想理会希尔沙。
“刚刚看到萧弘和唐瀚宇了，他们两个貌似被分到了双人宿舍。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怪异。”溯烛就像是在日常闲聊一样。他正在学习如何与人搭话。
“当然怪异，强制参加穆利尔的测试还通过了怎么会不怪异。”温晴朗叹口气。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变懒了，没有任务就呆在宿舍，有任务就出去玩命，原来他还会去教室找乐子的，现在也不想去了。
“哎。”希尔沙在叫溯烛，“你叫什么名字？”
“溯烛。”溯烛回答。
“你是类人？”希尔沙再次问道。
溯烛一惊，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喂，回答我，你哑巴了？”希尔沙放下书，不耐烦道。
“是。”溯烛回答着，脱下最里面的衬衣。希尔沙看见溯烛背后折叠起来的金属羽翼，微微眯了下眼睛，溯烛没在意，“你怎么知道？”
“身上一点人味都没有。”希尔沙抹抹鼻子，回答得很自然，“我原来见过这么没有人味的家伙。只可能是类人了。”
“亚玛拉？”溯烛问道，大概是个人名。
“你知道他？”希尔沙抬头，看向溯烛的背影。
“大家都知道她，只是不知道他不是人类。”溯烛道，“他不是你杀死的那个人吗？”
“嗯，是。”希尔沙低下头看书。
“真巧。”这是溯烛进浴室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我们都曾杀死过自己重要的人。”
温晴朗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觉得有点不明觉厉。
……
“溯烛背上的，是翅膀？”难得希尔沙主动开口说话。
“是。”温晴朗如实回答。
“哦。”
又是安静，温晴朗感觉到了莫名的尴尬。他不喜欢这种尴尬的局面。
“为什么会叫你'大天使'？”温晴朗一直很好奇，于是问了出来。
“那时候的基因改造人少，更别说能飞的了。”希尔沙依旧低头看书，“不过我现在可不是了，说我是'路西法'还差不多。”
希尔沙抬头，露出戏谑的笑脸：“真要说现在的大天使，是浴室里那位吧。”
温晴朗听了希尔沙的话，莫名地想起了之前有几次逆光看向溯烛，那密密金属羽毛构成的羽翼，让溯烛看上去像极了天使。
血腥的杀戮天使。纯粹而寂寥。
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晴朗小同学～在不？小羽毛呢？在不在？”
一听就是陈默的声音。
温晴朗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希尔沙，爬下床开门。
“啊，晴朗同学在啊，我是来跟你说你发来的12区任务报告……”陈默说着，看见了希尔沙，语气顿了顿。
“那个，这份去12区任务的报告是溯烛帮我写的，所以……有的东西可能不太全。”温晴朗就知道肯定会因为这事找他。
“那就重新写吧。”陈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是是是……啊对了，”温晴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也许陈默知道些什么，“我想问问你……关于森林之神的子民，你知道些什么吗？”
陈默一愣，温晴朗突然发现最近似乎都不见陈默戴墨镜了。
“森林之神的子民。”温晴朗重复了一遍。
陈默愣住了，他的视线向希尔沙瞟去。
希尔沙皱着眉头，缓慢地摇头。
“不知道……有事？要不我帮你查查去？”陈默恢复了原来的那幅欠揍的笑脸。
温晴朗看着陈默，摇头。
PS：想码个征文，其他坑可能会停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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